皇帝晚上自然就留宿在霍不疑這。看得出來，在宮外與霍不疑重見，他十分高興。以至于夜深了，他仍然無法入睡，派人來尋霍不疑。

等皇帝再見到霍不疑的時候，他手上正拎著一壇酒。

皇帝笑著說：「知我者，子晟也！」

霍不疑也沒有往常的顧忌，帶著皇帝就上了屋頂。

皇帝身形晃了一晃，笑著說：「年紀大了，不如你們了。這麼些年都沒有干過這樣的事情了，上一次還是與你的父親一起。以前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已經沒剩幾個了。」

皇帝接過霍不疑遞過來的酒碗，一飲而盡。

霍不疑一直沒有開口，只聽著皇帝說。皇帝揶揄道：「你這小子的性子一點也不像霍兄，悶葫蘆一個，你父親可是話最多的一個。」

後來他又一想，那樣的處境，子晟能長成如今這般已經是十分不易了。

皇帝沉沉開口：「子晟，我好像從未問過你，你那時候有沒有恨過我，畢竟都是因為我，你們霍家才滿門慘死。」

霍不疑沒說話，皇帝也沒再接著說，夜晚總是十分寂靜的。

霍不疑終是開口：「有的。」

皇帝等到了他早已料想到的答案，但是心里還是揪起來，沒來由的憋痛。

霍不疑看著頭頂一覽無遺的月亮，不是十五月圓之夜，但是今晚的月亮別別樣的明亮。

霍不疑：「我和我姑母親眼見到我阿父、阿母、阿兄、阿姊的尸身掛在城墻之上，阿貍的也在。姑母最開始是裝瘋，後來真的是現實太難以接受了，後來是真的瘋了。就算是神志不清，她還是經常囑咐我要報仇。我不能不報這個仇，我忘不了那晚的鮮血。後來我們被找了回來，第一次見到你們，我是有怨恨的。都是因為你們，我們霍家才落得這個結局。後來我被放在皇后宮中撫養，我知道我要做的就是要好好長大，我要有能力為那晚慘死的人報仇。後來，我被養在宮中，你們對我很好，尤其是您，我是被您親自教養長大的，就連前太子都沒有這個待遇。三皇子那時候也常常跟我抱怨，雖然是因為我父親的緣故，但是我不是無心之人，我知道你們對我是真心的。對你們的那點怨恨也只是年幼時的執念罷了，我始終知道我真正的仇人是誰。雖然我不怨恨您，但是也不相信您。您不僅僅是我父親的義弟，您更是皇帝，要顧忌的事情很多，有很多權衡。我是您親自教養出來的，這些我自然明白。所以我利用了我身邊的一切來開始我的復仇之路，除了我自己，還有少商。」

皇帝眼角濕潤，他這才知道他這養子這些年真正的心路歷程。

霍不疑說著說著就笑了，「五年前，你們都以為少商是怪我在大婚前拋下她才跟我解除婚約。其實不是，我還做了很多不能讓人原諒的事情。之前，說是我為她暴打官員，為了她做了很多無所顧忌的事情，其實我都是拿她當幌子，達到我的目的罷了。所以他才如此決絕。」

皇帝聽了這話，細想當初的事情，這才明白過來。本來心里還是滿心愧疚，現在忍不住冷縮了一下。真不愧是他親自教養出來的，這手段真是讓人汗毛一豎。原本還對程少商殘存的那些不滿，如今真是滿滿的同情。

那一晚，誰也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，只知道那一晚，他們徹夜未眠，偶爾還能聽到皇帝的嚎哭聲。越后多少次想叫人把他拉下來，太丟人了，但是終究還是忍住了。